诗文库 正文
秦氏中斋记 宋 · 杨杰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四三、《无为集》卷一○
斋,学舍也,君子居而斋肃焉,故曰斋中名之从「筮」也。皇祐元年冬十有一月朔,秦君学舍成,索大渊而筮之,遇中(一方,一州,一部,一家。天,首也。家性曰星曰牵牛,时曰冬至,数曰奇。)。杨某辞之曰:星舍于北,与首同德。冬筮而冬,在时曰从;昼而逢阳,乃数之祥。一之文曰贤人,天地思而包群类也。居之者,其潜心之远乎?五之文曰君子,乘位为车为马,车为马𩡺,可周天下。居之者,其将获用于时乎?七之文曰仁,疾乎不仁;谊,疾乎不谊。君子宽裕足以长众,和柔足以安物。居之者,其将能任于刑德乎?是之谓星、时、数辞从,故名之而记于壁。
三月十八锁试童子侍其行卷萧然无事成二十韵谩呈同省 南宋 · 程珌
押词韵第二部
旬雨埋青冥,今晨浴新阳。
老红堕万劫,稚绿罗千行。
叶碎青槐古,条净紫薇香。
去岁护筼筜,今年已苍筤(自注:右史窗前竹萌,余去年护之甚至,今皆苍竹矣。)。
翩翻鹊引雏,伊优雀绕墙。
有象咸熙愉,对时多慨慷。
门外车马喧,省中日月长。
要之非大快,大快在沧浪。
沧浪兴何穷,风帆十丈樯。
明日酌严君(自注:自严入徽。),浮丘蔚南翔(自注:浮丘飞升于徽之黄山。)。
快马抹青山,恍入万松庄(自注:先庐。)。
山中多老人,雪巅更眉庞。
持酒相劳苦,儿童纷迎将。
小卧听雪坞(自注:以下皆山中景物。),徐步堆云乡。
玉界梅万本,烟海杉千章。
三峡桃源浪,九夏冰岩霜。
危桥跨长虹,曲水飞轻觞。
两日足可周,百年事难量。
送客出松关,壮(疑当作牡)楗设门旁。
挥手谢世人,从今永相忘。
𨻧隍舟行纪事二十韵 明 · 林熙春
押先韵
愧予之才匪济川,徒怀击楫发垂肩。
一岁两移何忝窃,盟心欲报丹扆前。
四月望日携琴剑,凤城三朝始发船。
沿江狎客勤杯酒,迟迟始达𨻧隍滨。
𨻧隍为别二方伯,孝廉亦多列肆筵。
筵上飞蛾为兆雨,雨剧天与水相连。
须臾摧裂山陵变,农人何处问桑田。
牛羊比屋浮江下,沉灶产蛙突少烟。
此时觅夫夫避水,邮吏犹且减夫钱。
强觅数夫先眷属,眷属乘风似有缘。
岂期敝舟犹留滞,相违两日不相联。
稚儿稚女啼饥切,相对呼爷眼望穿。
只得贾勇追前去,无奈登矶若登天。
缘木攀藤声震地,游水牵绳苦万千。
中流得寸犹失尺,一篙无计可周旋。
舟中惊怖念菩萨,榜人失色詈长年。
一朝雨歇风涛息,眷属聚首北溪边。
北溪庄人具鸡黍,相与持醪并击鲜。
自是呼童为刻烛,率尔长歌独扣舷。
但愿修途长迪吉,五云指日丹心然。
陆佃礼部侍郎充修实录院修撰官制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五四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三九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敕:文昌二卿,位次八座。各有典司,咸用专达。天官之选,目色实繁。以尔朝奉郎试吏部侍郎陆佃,方颁以先朝一代大典,缵修笔削,势难兼综。春官宗伯,事虽稀简,目力可周。而典章文物,动关国体,益思明练,以称恩休。可特授依前官试礼部侍郎依旧充修实录院修撰官。
逍遥咏 其十一 北宋 · 赵炅
五言律诗 押侵韵
逍遥通大道(原注:游泳无著,以形忘形,悟理混融,身通大道也。),物象古从今(原注:无物之象,是谓恍惚。执古无为之道,以御今有为之事,还淳返朴矣。)。
一气无穷极(原注:一者,冲气也。言道动出冲和妙气于生物之理焉,故无穷极也。),三才妙更深(原注:其高惟天,其厚惟地,其灵惟人,同得于一,皆依于道,故妙而深也。)。
愚迷皆自缚(原注:愚者昧于真,迷者背于道,羁束于浮生,自缚者也。),圣境可周寻(原注:圣人妙境,惟道是宗。孺子可教者,令周而寻之,指归至道矣。)。
消息存亡理(原注:夫德失而仁存,仁亡而义立,退仁而行德,亡德而合道,能消息之,上德无为之理也。),先忧力不任(原注:道常无名,德者道之用。下士闻之,不能勉力行之,而多大笑,乃力不任也。)。
进撰述文字草本状 北宋 · 田锡
出处:全宋文卷九一、《咸平集》卷二七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右,臣昨五月八日蒙宣诏顾问之次,臣因奏乞以经史中要切之言书于屏风,置于御座之侧,所贵旦夕披览,如座右铭之类。臣又奏今陛下以何道理天下?愿以皇王之道为理。臣奏旧又有《御览》,但记分门事类,共三百六十卷,取日览一卷,可周岁读遍。然不如节略经史子集,作三百六十卷,或万机之暇,日览一卷,所贵理乱兴亡之事,常在目前也,臣欲撰进。至明日,又再承召对,宣喻所言皇王为理之道,可款曲著撰进来。臣遂略言《尚书》尧、舜典是帝道,其注亦甚分明。陛下称「朕亦常看《尚书》,其注颇甚易晓」。臣又奉圣旨,令写先帝时所进封章。臣自请假往郑州回,寻写先朝时所进封章,已于五月二十六日诣东上閤门实封进呈讫。所有撰进文字两本(隐其名。),今且各写两卷进呈,取进止,欲依此撰进。如圣旨允所奏,即乞内降札子指挥。所是馀一卷轴稍多,候撰及三五十卷,旋具奏草进纳。今诣通进司进上件草本四卷,随实封状闻奏。
代卫机宜朴谢史丞相启 南宋 · 李刘
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七二、《梅亭先生四六标准》卷八
偕计吏于外台,未能拾紫;司闲曹于内幕,乃使奉亲。拔之墨水之馀,付以青毡之旧。请裁小牍,少谢大钧。惟国家重谋帅之权,故子弟许主书之辟。岂惟机事,宜有司存,亦将培德以蓄材,欲使象贤而趾美。当建炎多垒之日,实等咨谋;洎绍兴偃革以来,始逃佥拟。似若取禾于不稼,然当肯播于厥菑。如某者百拙无堪,一愚自信,耻袭怀绷之簪笏,妄希弓冶之箕裘。岂知下俚之音,不中仪曹之度。能门有矜式也,独无公贶之科;有司岂枉我哉,姑利齐生之器。欲返邯郸之步,更为湘水之行。适是亲闱,既移他镇,姑求筦库之节,以慰倚门之思。敢意甄收,曲加器使,猥从新府,复得旧除。画栋朝云,此非吾事;短檠夜雨,姑与心谋。不劳奔走于颜行,剩可周旋于膝下。碧幢整暇,更无可奉之文书;䌽服雍容,此外何求于造化。兹盖伏遇某官道先民觉,忠结主知。岳立八年,渊澄百揆。收公道于庙堂之上,用必惟人;散泰和于宇宙之间,动无弃物。遂令太史牛马之走,来观旌阳鸡犬之飞。某敢不增所未能,求为可贵?孝友施政,当思令德之君陈;法令为师,肯作无能之薛惠。
舍利浮图纪异呈邑明府姚齐州 明末清初 · 成鹫
朱明洞天明月寺,僧有远公作佛事。
范金铸塔通幽明,供养如来真舍利。
十方诸佛现全身,八部天龙分侍卫。
九环宝顶无量光,四句伽陀最深义。
紫檀刻作须弥座,金相玉质殊坚致。
有时黑月放光明,有时白日生云气。
凡夫肉眼浑等閒,开士灵心契神异。
秋风擎出杂华林,寄向宝光无佛地。
远公杖策入罗浮,空留宝塔陵高秋。
塔高一尺魔一丈,虚堂雀鼠鸣啾啾。
钟前鼓后走胠箧,神光匿影随东流。
明灯礼佛失舍利,人天怅惘僧悲愁。
韦驮大士擎宝柱,兀立不肯回双眸。
老僧领众日祈祷,鸡鸣人定声不休。
尊天乃起运神力,澄汰恶浊成清浏。
幺么褫魄自皈命,入门稽颡轮愆尤。
宰官现身发悲悯,赖有慈父姚齐州。
饥寒切身失廉耻,罪虽可惩情可周。
殷勤提奖出首实,塔光返照莲池头。
片言折狱出郊去,手持䌽棒鞭春牛(是日立春。)。
春牛白,春牛黑,昨朝角触今犁轭。
春牛肥,春牛瘠,昔日咆哮今稼穑。
放下䌽鞭一事无,弹琴隐几看春色。
大石桥碶闸记 南宋 · 郑清之
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三七、《宝庆四明志》卷一二
清之投闲忧国,惟切年丰之愿,况乡邦乎!日者未秋而潦,每见贤邦伯开水利于先,疏水患于后,皇皇汲汲,如救头然,人始疑其迂而终服其智。独拙者之见,以谓人力足以夺天造,然不期响应之速如此。昨出郊,见穫稻之田,龟拆无涂足之累,晚稻之田,鱼游无涸辙之虞,村舂亩馌,手额叹咏,为之寝饭俱适。兹蒙宠示《鄞志》,纪载风檐,快读喜见须眉,矧碶闸之名,虽生长是邦者,有不能悉。今名称处所及蓄泄启闭,一览可周,既收目前之效,复垂后日之规,辞简事备,利害并列,可谓深切著明矣。近世官治所尚,凡有施置,必为丰碑羡语,采图华编,以诳耀耳目。今以事实系之郡谱,使来者有考焉,非心诚求之不及此,尤用钦服云云。
泛舟游山录(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,止是年十二月。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五九
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,早,自白沙入小路数里,游云光寺。寺亦华焕,登阁望六山如围屏。欲少留,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,留二小诗戏之云:「来如负弩先,去为乘骢避。江祖一片石,留伴幽人醉」。又云:「作者正七人(宾主正七人。),饮中空八仙。长斋讵容醉,晋也合逃禅」。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,主僧行馀置酒。访李白祠堂,但有废碑在壁角。令行馀导至石边,攀缘而下,得小舟同泛清溪(《图志》云清溪自此方成溪。),水正碧色。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,水自南来,触岸西折,弯环可喜,深才二三丈云。李白诗云:「江祖一片石,青天扫画屏」。又云:「溪水正南奔,回作玉镜潭」。皆实录也。途中占小诗云:「清溪水色胜于蓝,祖石移舟下镜潭。妙绝画屏并碧玉,谪仙不见与谁谈」?晡时回至弄水亭,以五杯酌赵生,遍饮其从者。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,就见之(秋浦发源自江祖来,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、清溪、齐山之间,涨潦则合而为一。)。
丙申,赴州会。
丁酉,时侯、李仓再醵会。
戊戌,欲解维,会大风雨。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、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。侍郎,辛未同知举也。
己亥,大风雨,夜行甚险。
庚子,早起四望皆银山,初不知夜雪如此。诸公访别,已撑舟数十步,而风大不能进,复泊亭下。叶江州经过,诸公强欲同会,遂冲浪解去,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。连日本皆便风,但舟不可出溪,遂尔阻滞。
辛丑,雪晴。早出江转至池口,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。有庙甚雅,而俗呼郭西九郎。终日牵挽,夜泊戚家港。
壬寅,东南风大作。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,久之风定,抛过北岸,入长风夹而止,风色却转北。此去皖公山百馀里,天色晴明,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。
癸卯,早至宣城洑抛江,午后入雁汊下口,遇二兄、十三弟、资上人,维舟置酒。
甲辰,为兄弟留一日,再置酒。北风甚熟,溯流之帆如箭,予固应留也。夜大风,极可畏。
乙巳,早与兄弟别。北风粗可挂帆,才至上口遽止,牵挽过赵屯,望见皖公山。夜泊汲阳洑,四无人烟,止可避东北风。
丙午,南风鼓浪,去留不可,迂二里入泊横峰港。风益高,不徙则今夕殆哉。
丁未,早风静,抛江中流,望皖公山如狮象,戏作小诗云:「大婆岭独高秋浦,皖公山正望龙舒。端如牛女隔天汉,不似彭郎近小姑」。夜泊望江夹。
戊申,早行数十里,日欲晡,至孙公湾止。登岸半里有数居民,地名九铺冈,去望江县十五里。米尽,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,以果实答之。
己酉,昧明抛江,已而北风作,过马当、烽火矶、小孤,扬帆甚驶。午后风益高,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。是日凡三抛江,最后摇荡骇人,终夜波涛拍枕。
庚戌,风益横,白浪如山,夜不安席,仆樯以杀其势。既而徙寓民居,终夕不交睫。
辛亥,风正北,以舣泊未安,趠白浪至湖口县。县港仅能容舟,水稍落则不可泊。主簿刘迪功绛、监税蔺成忠汉杰、权监鞠承节□、彭泽丞黄宣义炎、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。黄丞,季文通判之子。鲁簿,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。问渊明遗迹,云旧县有祠,去今县二十馀里。唐末五代时徙今县,惟祠狄梁公,公亦尝令彭泽故也。登岸过上钟石,至崇寿院,有澄轩下临钟石,而为张巽县尉所占,约寺僧访之。山久榛芜,张自云近稍芟治,岩洞间多熙、丰、崇、观以来士大夫题字,其中一石高四尺,扣之硿硿然,东坡所笑者此也。江水北来而浊,湖水南出而清,合流仅五十里方混。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:「浊浪自分清浪影,真山徒作假山看」。语殊中的。盖山前数石绝奇,巧而宏壮,全类假山耳。张生饷㓠剁酒一杯,不能饮。命车登岳庙。岿然山之上,前列五峰,殿宇数层,殆百间,高处可望淮南五祖、二祖山。次至下钟石、广福院,山路梗塞,攀缘而上。亦有一石阔丈馀,可扣击,他石则否。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,亦未为无根。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,此磬石相应,东坡辨之详矣。闻水涯尚有一响石,而线路临深潭,蔓草蔽之,予步往,几堕不测,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。山陬地稍平处,前临江湖,面对庐阜,左映井邑,右带淘河洲,若创一亭,当为湖口绝景。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,及游其间,则岩穴亦有幽邃处。晚留张巽饭,酬杯酒之惠。
壬子,风平而雨,扬帆掠大孤。午后过长岭十馀里,遇盐船坏于岸,前日同至交石夹,商贾贪程,夜冒大风至此,遂触石,可为无厌之戒。晡后次南康军,水殊未落,入泊寨中。太守史硕夫奉直、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。杨君,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。终夜雨。
癸丑,欲游庐山,值大雨。教授沈迪功元宪、录参吕从政竣、(吉甫曾孙。)司户□迪功汝舟、司理丁迪功惠乡、司法张迪功绍、星子令京文林镗、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、添差都监刘修武政、赵从义伯益、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。刘政,处州人,尝为御龙直供殿伞,云在殿陛间识予。晚赴军会。
甲寅,早,杨德起同其妇来,留食。访星子令京,观三不欺堂。京,豫章盐铺子也。二十登科,初任临川主簿。尝至民家,昼寝,梦若老媪祭己者。既觉,则媪方祭亡子,视其貌与食品良是。问媪子死之年月,正令生时。此事盛传,而镗讳之,后询郡人,云果无此。又过陈准主簿宅,登楼望庐山及星湾,有甲秀堂(用白乐天语。)对瀑布、香炉峰,其家藏黄太史绢写《金刚经》十七分。
乙卯,拂旦出西门,过开先路口数里,由别径入简寂观,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(中道有栖隐观,乃梁昭明太子书堂,忘记询问。)。其傍有岳庙,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。已过,回步访之,深三尺,在田间,酌讫乃至观中。陈贤良《记》云:观在白云峰下,其间一峰独秀,曰紫霄。其北又有屏风山(今日云气未收,不能细览。),其前一里有鸡笼山(今俗呼鸡笼峰。)。观门有朝真阁(今废。),殿前有先生醮石,亦名礼斗石(今有为石陛以登。)。道藏石刻、铜天尊像、石磬、白云楼(经兵火,今皆亡。)。西涧悬瀑落于庑前(佳甚,庑亡。)。甜苦笋间岁一生,相传先生手种者。邂逅章缋,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,知予中外族亲甚详,岂诈妄乎?与之同过度仙桥。《记》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,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。进观连理树(乃黄连树,甚大。又有一树,亦大根抱巨石,鼎足而分,傍附于石,与黄连树连理。),次至先天观(去官路里许,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。),次至祥符观。旧名灵溪,《记》云三武士尝栖溪侧,汉武赐名,齐朝修创,南唐重修。今石衢甚广,而屋宇极不振。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,枞老来迎,饭而后行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。道中有三军别祠,即所谓三武士,其名曰唐建威、李德殳、宋云刁。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。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,峰顶有铁浮图九级,藏舍利,远望如枯木,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。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,乃杏林故地。天气未佳,且无乡导,不果遍游。杏林者,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,使愈者人植杏五株。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,或曰杏林在此,而上升太乙观耳。《记》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,有夏禹刻字,仅百馀,人无复至者。过归宗,望紫霄峰亦有瀑布。行官道约三里,入小路,访栗里,求醉石。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,无栗里。屈曲行三里,遇数道人草庵,过庵背有崖占涧,醉石在焉。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,甚为奇观。石有坳处,俗云陶公枕痕也。又指若虎迹者,其说尤荒唐。尝记前人题诗云:「五字高吟酒一瓢,庐山千古想风标。至今门外青青柳,不为东风肯折腰」。惜乎不记其姓名。馀具《记》中。久之,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,或云地属皇甫道人,已樊之矣。次至黄龙灵汤院,败落特甚,而汤泉固自若,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。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。观对天柱峰,倚凌云峰,兵火后殊草创。其西有四庵一院,相去不远,而《记》中无所取,故不往。夜宿山月轩,下临大溪,帘水所注也。终夜如大风雨声。
丙辰,会庆节。烧香毕,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(《记》云隋开皇徙。),今为菜圃。又半里至龙泉院,破屋数间而已。又十里至董氏茅屋,疏食毕,望帘而进,此陆羽《茶经》第一水也,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,信而有徵。倚言过石磴路甚危,盖鸟道缘崖,其下即涧壑,又草木蒙密,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。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,正与帘对,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。予跳跃其间,从者皆惊,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,毛发凛然。水初束于石峡,势犹未广,既而散布倾泻,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。闻山后乃开先路,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?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,然屡涉溪流,春夏涨溢,亦未易进也。今日予皆徒行,幸天气晴和,归路方有微雨。回至山月轩,道士乔太和犹未饭,且言尝有雪霰谷中,不知也。去观五里至荆林市,是为山北江州境,大风,人不能立。晡时至侯溪市,入圆通崇胜禅院。古有侯氏,故以名溪。长老不在,首座祖胜潼川人,可与语。同过旻古佛塔,谒西堂修谊,故人惟讷之兄也。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,寒甚不果往。至磨院,风益甚,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,故多风。饭罢,登至乐亭(在法堂后。),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。访清音亭,兵火后偶馀此亭,乃摧坏弗葺(东坡诗云「梵音堂下月临泉」,不知即此亭否。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。),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。夜宿寺中。
丁巳,早谒圆通殿(旧但樟木观音,今亡,乃设释迦、观音、文殊三像于中,而环以二十五圆通。),会食于东轩,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?出门望马耳、石耳峰方出。昨夜疑大雪,今天气乃稍开晴。过甘泉市至七里冈,落路饭广福庵。庵前水即石门涧也。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,下有大石高数丈,长如之,中若剸裁,可过二三人,谓之石门。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,遂以名庵。庵对仙步峰。又数十步至保宁庵,三面皆山,其南石柱峰在焉(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,资其利。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。)。次度桥上双龙庵,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。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。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,盖春时山花盛开,望之如锦绣云。山路峻甚,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,凡五亭。第一亭跨涧,颇雄伟。行至半山,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,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,游人或闻钟鼓声。按《山记》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,内有寺基,时闻钟梵,而寺隐不见。其旁半里有罗汉岩,亦阿那寺之类,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(山南有竹林。)。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,每数十步即回视,江湖无遁形者。过第四亭,有大石淩虚而出,可坐数十人,一目千里,略无蔽障(俗呼四望石,以《山记》考之,亦非是。),平视一峰,上有巧石(俗呼香炉峰,以《山记》考之,乃东林化成路。)。亭午至天池禅院,虽凿二沼,其涸可待,所谓天池,今不可到,号曰龙潭。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,祈雨则至焉。长老不在,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,下视铁船峰、望石涧。涧自山委蛇而出,直达于江,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。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。观毕,同道彻谒隆禅师塔,其旁即定心石也(《记》中一名望仙台。)。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,未知是否。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。归院日方斜,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(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,立石塔,遂以为名。今秋雷击其尖。),洞视空阔,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。东西二林历历在眼,而江州屋壁已可辨。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,王韶观文葬其下,此登眺最佳处也。稍前至佛手岩,雪花满树,庵门尚闭,乃知昨日大雪,今日骤霁。望南山云气犹未散,赋小诗云:「十日顽阴不见山,山中一夜雪封庵。伊予的有寻山分,日照北山云在南」。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,至三四月乃消云。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,下有泉水。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,故号佛手,近为野火焚裂矣。缘岩后细路数百步,东望一峰即旧峰,顶院今废。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,达于平田。又下视磐石,相传远公讲经台也。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,乃至大林寺,遭野火仅有基址。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,并令一僧据其田,人无知者,予按白乐天「诗心实慕之,物色乃能至」。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,地在山顶而反平衍,谢灵运诗云「冬夏共霜雪」,其高可知。予作《吊大林诗》云:「上尽诸峰地转平,天低云近日多阴。古来南北通双径,此去东西启二林。虞世南碑从泯没,白居易序合推寻。匡庐第一金仙境,忍使如今遂陆沉」?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,求灯闪烁合离,或在江南,或在近岭,高者天半,低者掠地,又赋小诗云:「代马腥膻暗五台,南方世界且徘徊。一灯便是真知识,不用奔波学善财」。是日云散日出,寒燠适中,甚惬素志。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,又有万年松、罗汉线、菩萨石,即《记》中所谓白石英也。
戊午,早,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,山上微雪,山半乃为雨矣。由石门侧出官路,稍前即岳家市(岳飞葬母于此,故为市。),自此可上化城。不惟足力有限,又《山记》止言石盆之美,而楼阁已非昔,遥睇而去。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,主簿塔仅如枯木,佛手岩屋仿佛可辨,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。午时至林口市(谓二林之口。),过香谷慧永禅师塔(义熙十年化。),入西林寺,即慧永道场也。流水㶁㶁,循阶除赏玩不能去。寺不经兵火,但不葺尔。牛僧孺书寺额,佛像独被冠缨。访水阁院,已废,但存浮屠七级。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。法师雁门人,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,虎溪在寺门之外。《山记》云清溪有亭(今废。),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(今殿非其旧。),南唐元宗题神运木(今亡。)。流泉匝寺,下入虎溪(如故。)。殿后白莲池(如故。)、晋辇(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。)、经藏院(经卷尚存,古经生所写。)、白公草堂(《记》云非元和故基,今又焚毁,但存阶墄。前对两大流池,左对香炉峰,其侧则,鸡冠峰,右望天池,四旁多水。)、双玉涧(《记》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,故曰双玉。寺僧无知者,予按记而得之。此处望见莲花峰、双剑峰。)、明皇铜像、(今作傅大士装饰,观其丰下,真明皇也。)唐壁画等(今亡。)。上方舍利塔(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。),颜鲁公题名(与古碑多在者。)。上方之北虎跑泉(深八九尺。)、五杉阁、(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,十大弟子环立。)甘露戒坛(今亡。)。其西石磴三百级(岳飞拆砌母坟。)、滴翠亭(今亡。)、殷仲堪聪明泉(在寺中。)、佛影台、(今亡。)晋朝三杉(亦为岳飞取去。)。是寺最为古刹,而兵火中岿然独存,入门楼阁华焕,宛如仙宫。长老本然,自号浑融师,宦族也。共饭毕,同访远公塔,郭功甫作重修碑。次至照觉、佛海二塔。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,阁下即内三门也。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,本大明公庙(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。),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。《记》云真人姓匡,名俗,字君孝,出自殷周之际,居此山。或云受道于仙人,共游此山。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,因以名山。或云匡俗汉人,汉初封越庐君,故曰庐山。次至太平兴国宫,街衢门阙,气象清华。刘越石高三四尺,根植地中,在宫门之外,仙乡亭废矣。宫倚圣治峰,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。其后乃太上本命殿,两层,绘使者变相仪卫,次以五百灵官。又其后有云无心堂,临流水,可爱。道士皆星居,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,尝进《易解》云。知宫留宿不果,登新创钟楼而行。楼名景阳,华丽殊甚。日落,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,饭罢馆焉。坦被遇太上,结庵拨云峰下,自言兖州瑕丘人,久在川陕,尝遇朱桃椎,善布气,时时书字,决人祸福。或云年七十二,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,近损足,未能步。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,今年亦得此疾,异哉!庵侧有泉,太上题曰神泉,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。
己未,早,皇甫道人再具饭。饭讫,行数百步至云溪庵(即莲花洞也。侧近亦有数庵,闻不甚佳。)。自此若出官道,则过妙智院及蛇冈(即䢼亭湖分,风神化身之地也。)。予欲趋太乙宫,或谓小路差近,乃过击牛墩,皆茅峡峻岭,亦六七里方至(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。),即董奉上升之地。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,其事出葛洪《神仙传》。观在莲花峰下,不经兵火,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,是时犹谓之庙,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。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。观中犹种杏,前殿一株甚大,其后又有种杏轩,春时不妨宴游也。老道士萧惟亿,年七十馀,未尝出门,视其貌盖有所养者。自观五里至禅智院(对双剑峰稍偏,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。),以其为旧屋,故游焉。《记》言院后有绿野亭,忘记询问。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,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。《记》言因流泉为池,多畜鲂鲤,今仅存坳洼耳。假世显之𩦺,令庵僧致康前导,过宝积庵,殊不葺治,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。访白云亭,已为王秀才治冢,其上披荆棘。寻所为磐石鸣泉,久之方见。泉石诚佳,而又北望湓江,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。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,山北之境尽矣。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,乱石聱牙,颇亦险峻。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。过界便见五老峰,是为山南。岭下有小路至智林、净慧院、昭德观。会日斜仆疲,乃由官路过大富庄。至相辞桥(俗云蔡、李二真人相别于此。)已昏黑,秉烛行至寻真铺,风大作。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,道士疑为盗,久之方出。《真诰》言庐山乃元辰福地,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,五老峰正在其后,而倚香炉峰。《记》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。
庚申,登采访使者阁,望五老峰。《记》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,下临相思涧,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,盖其故址,自阁而望,相去若在百步间,庐阜之甲观也,为题其榜曰「云锦阁」,取李太白「屏风九叠云锦张」之句云。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,与九叠屏相连,山无草木,晓日照之,殆如赤城,自廊庑望之,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。龙潭在观后一里,水作琉璃色,其中数尺正黑,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,盖洞天之门云。潭上有龙王祠,疑即《记》中所谓绿净亭也(神庙朝阳,庙额曰灵泽。)。巳初借善翔小驴,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,旧名云龙,煨烬之馀,方稍葺治。次至垒石庵,盖近世僧德止所创(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。)。门外大石长数丈,复垒一石,前眺江湖宛如池,庵背即五老峰,乃几案间物,陈舜俞以未见,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(《记》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,然相去数里,未知是此石否。)。次度华严石桥,华严院今废。次至折桂院,今名證寂,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。《记》言山名幡竿源,而土人不知。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。有巢云轩,而《记》不载,不经兵火,气像便可爱。前有僧房,可望湖而不见山。次至解空院,其旁圣果院已废。次至谷源庵,地形甚高,面对重湖。《记》言叠石奇伟,岂谓德止之庵耶?后有幽泉,但屋敝无足观者。自此而折,小僮指路迂枉,忽下峻岭,木叶被霜滑汰,几不能移步,至云台庵乃得平地。庵后石岩如《记》中所载。次至净妙院,《记》云古名青牛谷,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,俨然如造仙境。门外数十步,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。凡此寺观庵宇,大抵环绕五老峰。每至一处,山色峰数辄不同,造物之无尽藏也。狮子峰尤肖,今日但少云气饰之。次至承天白鹤观,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,旧屋偶存,独无廊庑。唐杉围二丈,在门内。问东北木瓜岩,道士不知。观前百馀步出官路,过三峡桥,遣从者先入栖贤,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。初过中兴庵,即旧禅静院。次宝庆庵,近各有一道人主之。西涧即刘凝之庵,无知者。既过涧,徐道人迷路,度岭踰栈阁,遇炭窑,方知路穷。得一夫引至上偃台,即祖教院,亦无僧。行至此,又盘一岭,至卧龙新庵,有江州蔡道人主之。复行半里,过旧庵基,沿涧乃至其处。苍崖之下,怒瀑淙击,高十馀丈,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。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,今日不惮崎岖险阻,凡以为此。未至而悔,既至则乐以忘劳焉。旧庵隔溪,崖石层出,粲如百叠之云,中有流泉注于涧,亦一佳处也。望五老峰甚近,香积院在其下,业留从者于栖贤,遂问归路。数里至幽邃庵,今为尼居,主者觉殊,郓人。壁间旧刻冯京诗,盖尝读书于此。庵前度溪至上塔,《记》所谓拭眼禅师,石像如生者。屋甚整洁,大竹成林。酌飞锡泉,登环翠阁,望五老峰背。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,徽老不在。藏主可升,眉州人,予与同庚(辛卯戊申丙辰。),出程子山诗、泉老颂,且求一语,为占两韵云:「我比同年百不能,只馀霜鬓愧师兄。殷勤觅句无言说,共拨寒灰听水声」。寺比今春稍葺,但残僧四五辈,不称大刹。饭罢,同可升上人过五老、玉渊二亭,山水不辜老眼,而足茧矣,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。
辛酉,拂晓,自寺后渡涧。行里许,过百药滩,石崖坡陀,道人于此晒药。陟小岭,度茅冈,约四五里,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(亦是惠济、拭眼二禅师道场,绍兴初尼居之。)。冰霜满履,扣门久之方开,盖旧屋也。同尼师登凌霄岩。岩在平地,奇石如岩,古有僧坐禅其间。绕洞别过石门,谓之喝石。其前一石甚大,即《记》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。傍有石屏,亦可爱。出门数十步,望宫亭湖横出,而扬澜、左里左右相对,落星仅如叶舟,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。回过百药滩,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,亦古屋也。正依朱砂峰,旧号白石佛殿,创于保大中,释迦像与西林同。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,元丰以后留题皆存。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,故改户书云云。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,又刻南唐佛像。野夫、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。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,盖公择妹、鲁直母也。寺门外即上天池、大林路,至为险峻。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,云自此别有捷径。约一二里,过涧,入栖贤磨院,院在石人峰侧。又里许遂至栖贤,骨肉方来,同观玉渊。先是涧水奔冲,遇大石上侈下敛,悬瀑潨射,极其雄壮。涛头瀵涌,散为玻璃色。《记》言沙石万数,古今不塞,诚下通于海矣。相对有寒泉亭,泉自山出。又按《记》文访罗汉岩、宝陀岩于僧堂之后,皆无知者。山上竹树间多崖石,其下有观音泉,疑自宝陀岩而出,稍加刜治必得之。其南有小径,疑白云庵路也。饭罢,徐道人乘驴归咏真,同骨肉再过三峡桥,徘徊久之,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,其旁有沈锡大书「庐山」二字。行小路,望五老峰了然,便道入高遥景德院,亦旧屋,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。老僧年八十,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,今废,但刻其名衔于石,洗涤乃可见。进至万杉院,上滴翠亭(馀具三月《记》中。),又二里入开先,登漱玉亭。度桥俯涧,涧中石含云母,如《记》所云。天寒甚,太守适致馈,遍饮从者而行。涧外招隐桥,近为寺僧徙数十步,而招隐泉无人知者。物色久之,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,石井依然,三酌而归。路口有披云亭,稍前即古杨梅亭基,又稍前当四达之冲,即古四会亭,而俗子改曰屏翠矣。回望山色奇甚,倒载而观之,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,铁塔仅如一线。将至军城一里,有承天院临溪湖,僧尝被盗杀三人,今遂不振。入西门,日已暮,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,留书而去。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,诚非虚语。陈氏《山记》北起江州,尽圆通,乃转山南,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,其序如此。予今自南而北,与之相反,故问津多误。然《记》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,其馀当路者游,迂曲者略,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,可使无遗蕴矣。初,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,故所至有产业。中经李成焚荡,十存一二,又税重租薄,僧道往往逃移,寺观日以摧毁。近虽稍修复,而废绝为多。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。舟中赋四韵云:「南北周庐阜,东西遍九华。宴安无酖毒,痼疾有烟霞。淡泊村村酒,甘芳院院茶。驰驱君莫厌,此出胜居家」。
壬戌,五更雪打篷。平明出,别郡官。望庐山已横白练,欲解去,而南风作。章得象《游落星诗》云「来游未尽登临兴,且喜南风阻去船」,殆为予设。饭罢,遂携家棹小船往焉。寺去军城仅五里,水乾则路通,今岁尚深丈馀。按图经石高五丈,周回百五十步。《九江记》云: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,下接寻阳,其石圆洁,不生草木,峭然孤峙,独出波际。兴于唐景福,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,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。南唐戊辰岁(即本朝开宝间。),宣义郎汤净撰记云:保大中寺僧修葺,元宗尝临幸。僧齐己、范文正公、章郇公、王介甫、平甫、程公辟、蒋颖叔、黄鲁直父子、郭功甫、洪驹父皆尝留诗。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,更名曰「岚漪」。鲁直诗云「龙阁老人来赋诗」,谓仲庶也。山色满眼,湖光千里,真世间之绝景。又尝有玉京轩,今皆废,但存清晖阁(或云保大中命名。),西对庐阜,如青天翠屏。初至,白云英英起山腰,少焉散漫,俄复退歛,已而山披絮帽,变态不常。举酒赏之,不觉径醉。午后移坐佛屋之前,东南观巨浸,右为扬澜,左为左里,其中两山如门,是为鄱阳湖。由寺门而望,则东北直宫亭湖,西南轩窗对流,清山其胁,亦有湖汊,西北则军城也。再举酒归。晚自舟中望山色,不胜眷眷,再以小艇入西草湖。过东古山下,观钓鱼台,鸿雁鸥鹭遍野,见人惊飞。转而之流清港,上流清庵,在凤凰山,古殿残毁,慨想承平之遗址。回棹已曛黑,过落星,闻钟声,往复殆二十里。
癸亥,早发南康。北风微作,已而转南。过左里、扬澜,泊珠溪,而北风复作。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,登岸北望庐山。
甲子,南风。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,谒庙毕,登望湖亭,犹见庐山也。殿左有穴如井,异时湖中或损米舟,则见于穴中,谓之神仓云。
十一月乙丑朔,风顺,行百三十里,夜宿连前渡,雨。
丙寅,日南至,享考妣。雨作而风顺,未后抵豫章,泊南浦亭。亭在洪乔门,《职方乘》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,亦见《水经》。帅沈持要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。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,以阴雨不快心目。又有可斋,陆务观所立也。宋晋裕来,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。
丁卯,三倅、(边朝请、刘敷文尧佐、胡奉议俦。)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、帐干许承直可久、干办公事周文林闳、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、李常州安国、司马总领倬、李靖州汉英、王提举瀹、王南剑冈、向郎中汸并相候。游铁柱观。柱在小池中,高二三尺,状类假山。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,枯则江落,今岁反是。旁有铭,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。张法师者年八十馀,健甚,弈极高。晚易漕舟,置酒留孟周叔、宋晋裕、益师。
戊辰,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(仲谟之子。)、司法王修职中复、新建丞诸葛从政、馀庆监税詹迪功华、蔡承事嶒及其弟嵘(宋景融之婿。)并相候。赴府会,登子城南楼,望江心小山。
己巳,赴漕司会于观风堂。周将仕郎可,抚守之子,同其妇六娘来舟中(六娘,陈德夫妹。)。终日雨。
庚午,早留刘篯寿知县、陈希鲁教授饭。未后赴边倅会,登拄颊亭望西山,子夜方散。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。
辛未,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,留孟周叔共享。洪驹父《职方乘》载寺有蛟井事,以问贤老,具说无据。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,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。久阴可厌,至是晴。
壬申,赴府会于滕王阁。天气晴爽,得西山之胜(《职方乘》引《水经》及《十道西蕃志》,云西山一名厌原山。)。
癸酉,致政赵通直昌相候,同年也。赴刘、胡二倅会。胡倅送步障式,俗名画师,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,故云尔,或云名挂罳。
甲戌,阴。总管刘源相候,即金陵旧都统也。出北门过天宁寺,同长老登列岫亭,得西山之面。又过大梵寺,登秋屏阁。《职方乘》云不知谁所立,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。又过荐福寺,观浅沙泉、马跑泉。寺有钟,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。访黄超然,求观山谷遗墨,但有《枯木道士赋《、》寄老庵赋《、》煮茶赋》、《(埋地中,已漫。)薄薄酒诗》;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,其一题云:「湖北山无地,湖南水接天。云烟真富贵,翰墨小神仙」。复有跋语,韩子苍各题一诗。晡后至上蓝,寒甚,食于贤老之室,担拔道士来谈命。次至观音院,即杜牧为韦宙撰文,以石亭覆之,因号石亭者(有铁罗汉五百。)。是日既报谒,复游览终日,甚劳。
乙亥,阴。修武郎、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、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,寘之长沙,会亲兵欲挟延廪叛,故徙豫章。庐陵进士徐允武、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。赴汪漕会于列岫亭,酌浅沙马跑泉。程公辟尝作双泉堂,潘兴嗣为记,其旁即清源真人祠,所谓灌口二郎也。旧皆在城内,李伯纪绍兴初为帅,损城使可守,遂在城外,然其阔亦未易守也。
丙子,赴沈帅会于孺子亭,亭在东湖,陈阜卿所创,四围皆荷也。徐宅名见《水经》。又有徐贤亭,《职方乘》详载。
丁丑,早别帅漕,人事扰扰,午时方能定,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。初至沙井口,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,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,豫章江心忽生沙洲,掩过沙井口,是八百人得仙时也。今相去者尚数十丈。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(旧名福林。),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(真本在云堂。)。又五里入上蓝庄。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。又五里而远至鸾冈,三徐盖葬其旁。三徐:卫尉卿延休、骑省铉、内使锴也。元祐八年,张商英作祠堂记,今有画像。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,犹存齿发。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,去此犹数里,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,恐村民锄掘,托言徐墓,商英为实之云。稍前即翠岩也,栋宇深隐,气象闳壮。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,李主甚敬之。既死,祭以文,时本朝建隆元年也,韩熙载为之铭。其后死心居此,而云峰晚亦悟道,故江西号为胜地。饭罢,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,井深不可测,旧有桥跨其上,今废。寺引崖水以给用,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。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,今曰紫清,徐铉为记,有唐肃宗像,道士仅数人。归宿翠岩方丈,观李主赐无殷诏书,皆用澄心堂纸,每画日后即押字,印文如丝发。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,予亦题云:「李氏世敬桑门,其赐书遍江左诸刹,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」。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、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,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,皆取而观之,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。
戊寅,早,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,望所谓药臼者,在石涧湍流中,如石盆然。次度牛栏岭、茶园岭。最后度汤家岭,回望生米洲,乃至香城寺,榜曰「咸通香城兰若」,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。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,尝与陆修静榷论,见北齐《高僧传》。今长老如晦,妙喜弟子也。方丈侧婆罗树两株,叶皆下垂。又有罗汉菜,尝以正月生。饭罢,杖策登山。初过榧林(或云榧有雌雄树。),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,号将军树,相传近千年矣。程公辟诗云:「金锡云中若有声(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。),野僧同我上山行。千年大榧婆娑在,老似将军拥万兵」。次至旧院基。次至砚石,长一丈四尺,阔六七尺。程公辟诗云:「石头如砚贮寒泉,今古无烟水自闲。待把万松烧作墨,大书长句满西山」。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。次至屋坛,高六尺,阔七尺,是为香城绝顶。灵观者,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,为此坛行道求戒,寻偿夙仇而终。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,远眺章江,略见府城,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。周览移时,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、二苏诗刻、潘兴嗣记文、《慈顺塔记》。遂还翠岩,日方晡矣。同坚老登愈好亭,在寺后,前长老了因取《寒山颂》中「微风次幽松,静听声愈好」之句而为名,自作记,粗可观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,而鸾冈正当水口,即三徐祠堂也。方丈之右有半月轩(池如半月。),蒋颖叔有诗。又有听松堂,熙宁间潘兴嗣尝作《寝堂记》。澄源塔在寺右,大竹成林,围丈五六。旁有齐王庙,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,亦署澄源,敕尝舍田入寺,故庙祀之。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,隐起之纹皆踏平,向来僧徒大集故也。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,俯视深潭,草木蒙蔽,埼崖峭绝,不容侧窥。而水声湍洪,疑其有异,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,始见硖中石数十丈,飞流激浪,数节倾射。而左崖悬瀑数道,相去三丈,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。又其右多磐石可坐。前此僧道皆不知,但窥井而已,若非再至,几成徒行。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:「水发香城源,度涧随曲折。奔流两崖腹,汹涌双石阙。怒翻银汉浪,冷下太古雪。跳波落丹井,势尽声自歇。散漫归平川,与世濯烦热。飞梁瞰灵碧,洞视竦毛发。连峰翳层阴,老木森羽节。洪崖古仙子,炼秀捣残月。丹成已蝉蜕,井臼见遗烈。我亦辞道山,浮杯爱清绝。攀松一舒啸,灵风被林樾。尚想骑雪精,重来饮芳洁」。亦佳作也。前登云长老应通,庐陵人,过其寮饮汤。
己卯,拂旦游洪崖资禅院,去翠岩十里而近。道中石涧湍流,淙激可爱。度落马岭,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,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。殿宇甚小,法堂已摧,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。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,有「明珠为戒曾无玷,拳石充粮永不饥」之句,谓其煮白石而食也。其馀敕劄皆在。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(背刻「司命大帝圣祖宝」,腹刻「大中祥符神丹化铁」。),沉香刻三教像一龛,人物极小。又佛像一龛,金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,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。),银字《法华经》七卷(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。),《夹颂金刚经》一卷(间以金字。),菩提叶四片,文殊像(破碎不可舒卷。),罗汉十六轴,佛一轴,道者真冯极赞一轴,皆赐物也。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。归饭翠岩,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,芟草开道,坐岩石汲泉烹茶,纵观飞瀑而行。坚老遂别。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,昨日盖误而迂也。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。夜来大风,归舟犹未息。晡后挂帆,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,不能留也。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,李全持永和书来。
庚辰,五鼓雨雪交作。乘风而行,辰时至生米镇(一号西岭,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,见《十二真君传》。)。玉隆人轿未至,以小舟游至德观。观在洲上,四面皆水,相传施肩吾钓台,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。兵火后重造,尚未备,惟坛上柏一株甚大,云慧超所种也。有轩临江,可观。命二道士弈,谬甚,取酒饮之,并饮知观胡天常。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,不果行。刘信自府中来。
辛巳,黎明携家登岸。雨虽止,泥淖没骭,肩舆者甚劳。约四十里乃至玉隆,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。前有胡詹庙(汉州二吏。),次度龙冈桥。按玉隆在西山之南,初不见西山,惟此桥略见之。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,终于吴城山,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。又有天宝洞,在三十里间云。次有龙冈亭,八月一日开观,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。知宫熊师古、副宫熊大正来迎,馆于逍遥阁下。宫本金氏宅,许旌阳来得之,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,十五日上升。初名游帷观,徐铉篆额。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,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,仍缮修之。东为三清殿,次真君殿,次道馆,皆横列为屋数百楹。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(《十二真君传》云施真人手植。),其半已枯。每岁八月开观时,四方之人纷至,采其叶以疗病。左有丹井,已眢。右有药臼、石函臼,亦裂矣。又有修行钟,刻姓名甚多,止曰戊辰岁,疑本朝开宝初也。宫门外有《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》,司马贞撰(其文称名处曰利真。)。碑言尊师名超(即胡慧超。),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。道言靖,犹释氏精舍也。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,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。旧有亭,今废(旴母盖超之母。)。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。
壬午,早,焚香毕,再周览而行。宫西面百步有小观,榜曰太虚,周真人上升于此。旧名宣诏府,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。治平四年赐今额,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。龙冈相并有彩鸾冈,以吴彩鸾得名(彩鸾遗迹在奉新县。)。未后复至生米镇。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,河间人,辛巳岁隶大汉军,李宝自海道俘以来。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,许之。解维牵挽才十馀里,宿下石溪。
癸未,无风,行甚缓,晚泊市汊。筠河自此出,人烟甚盛,号新义镇,闻岁有火灾。
甲申,无风。晡后过抚州河口,夜宿栗丝湾。
乙酉,雨,粗可挂帆。早至曲江镇,赵常熟无咎来迎,同至其所。寓正悟寺,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。殿背两壁分画骊山、华山图,云是郭熙笔。临流有内观阁,程子山尝留诗。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,有双鱼洗,镂「石尤巧」三字,又有器刻「阳燧富贵」等字。午时次丰城,李宰愿、冯察推师直、吴宰千乘并相候。祝南安深罢归,继至。略登宝气亭。夜留冯推饮,雷电作而雨。
丙戌,风顺,冒雨行四十里,厨船触大舟,几覆,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。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。
丁亥,午后至临江军,太守李仲权、通判赵奉议伯濠、录参靳迪功师益、司户章迪功子获、知清江县张宣义陶、丞赵承事彦礼、主簿桂迪功随、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、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、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、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、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。唐、杨皆同年也。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。元老郑人,宋即先妣外家,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,已死。泊舟行衙,即贡院也。
戊子,早至军学观石刻,赴李守会。军治据富寿冈,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。山虽小,颇类匡庐,江心又有萧渚。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,饮于喜归堂。二鼓归,大吐。
己丑,军中以久雨祈晴。赴向伯海兄弟会,芗林益葺。归已日暮,移舟光孝寺下。是日欲留两同年饮,客众不暇,以酒果遗之。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,因锄地得古墓,椁朽而棺如故,其中皆清水,遗骨具存,木梳犹在。验塼志,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,盖此地初隶筠,后方置临江,城郭迁徙如此。江涨。
庚寅,早,移舟慧力寺下,携家往游,去岁至此亦是日也。巳初解去,风稍顺,至石口亦暮夜,距清泥尚数里,离军才四十馀里耳。终日对阁皂山,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,来岁当来游。
辛卯,风正。巳时至新淦县,宰陈通直浃、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、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、蔡秀才焕、(字克明,郡人也,尝为宋景晋门客。)谢生铸、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,馀客皆去岁相见者。报谒过市中,谒陶母墓,有徐锴碑。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,具饭待之。杨图南送所编《玉笥山宝箓》。
壬辰,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。辰后解舟,晚泊峡江滩下,非风力不能至也。
癸巳,早上峡江滩望玉笥,晚将至桐江宿。
十二月甲午朔,午后,十四弟、平上人来迓,得邦衡梅字韵诗,答之。过元潭,登崇玄观。观有许旌阳剑,其长不盈尺,未必旧物也。殿对大樟,或云旌阳手植。其上数十步,江水盘涡,潭在其中,或云封蛟之穴也。望山顶有石,相传旌阳试剑石也。晚过元石滩,宿劳桥。
乙未,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,同至吉水县少泊。知县左奉议郎杨獬、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、监酒税陈承节邦杰、尉祝迪功邦基、万安主簿朱从政霖、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、赵监庙善绎、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。午后与长道、陈立夫小酌。乘风解舟,晚泊梅林渡。
丙申,早乘风至霁虹亭,守倅及郡官来迓,弟、侄、甥自永和来。邸报: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,五日降诏责大臣。九日宣麻,左相叶颙、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,陈俊卿迁参政,刘珙除同知。
丁酉,雨,赴州会。
戊戌,腊,大雪。巳后至永和,归家饭讫,胡邦衡相候。招季怀,以小舟置酒,同至值夏报谒。已二鼓,复饮三杯。欲顺流归,以月黑而止。
己亥,早还舟中,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、司法甫、蔡伯高兴伯。
庚子,同老妻□至寺居,以经水柱朽,稍葺之。
辛丑,阴雨不已,七兄来舟中小酌。连日遣数处投书,人颇劳。
壬寅,奠长冈。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,留饮。
癸卯,前宁都宰周通直绘、朱浒、朱岑兄弟并相候。
甲辰,马伯达相候,清之子也。两日方晴霁,晚复雨。
乙巳,午后迁入旧寓。
丙午,家集。遣漕舟还豫章。
戊申,早至长冈赴长道会。晚雨寒,天气殊靳晴。
己酉,早留武次韦饭。晚待陈平叔。
庚戌,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,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。崇将守罔极庵,稔干庄也。晚饯七兄。
辛亥,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。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。
壬子,立春,举杯应节。
癸丑,晴,崇上人过罔极庵。
甲寅,早留葛德源饭。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,亦饭之。
乙卯(佚。),
丙辰,早微雪,旋霁。招长道饭,赵从义适至,同之。午后头痛甚,以昨夜久坐感寒也。
丁巳(佚。),
戊午,乐顺之自青原来,因招长道共饮。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,闻未得代。
己未(佚。),
庚申,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。自归今日方到西庵,梅已烂缦。
辛酉,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,恐得祠。
壬戌,昆山遣徐兴至,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。
癸亥,黄昏雨霰,享外氏(《杂著述》卷七。)。
基:右引作「暮」,属下读,当是。
遥夜感怀 明末清初 · 柳是
瀄水风已邃,隐嵁崇然倜。
清禽翼中性,敛策见我幽。
云物既繁结,阎朗抗辨流。
俯槛恣群势,从音危族留。
矹尔著大郁,窈窕明星收。
五弦岂澄虑,积思非吾谋。
从此恻幽晏,恐轶减鼯鼬。
心赏徒知给,遐音难自尤。
灵衣振木末,纤露仍沉浮。
西轩何卢没,不寐偏羁忧。
槻然巨蝙蝠,朴我松炬幽。
大乌意谯丽,鹏鸟悲绸缪。
况复有太息,灼艳阻时候。
大义良可钦,烈芳不可周。
因兹百愁里,又自怀丹丘。
神木非苟得,雷骈非易求。
眷此最妹妙,崿崿无棜稠。
安得乏谐媚,英分如龙虬。
嗟余江海思,浩荡无烦修。
清逸非崚嶒,玄翮乃冥游。
鸣湍虽乏绪,蠖体孰寡筹。
触望念斯人,精奇动林薮。
靳人若鸾风,弯凤安能俦。
伯起善用强韵往复愈工再和五首 其一 金 · 王寂
七言绝句 押尤韵
解酲五斗多安用,道通三杯急可周。
放下篮舆成一醉,眼高不顾王江州。
壬子元日试笔四首 其四 明 · 程敏政
七言律诗 押灰韵
童稚欢迎伯仲陪,沿城一饷可周回。
到门不用投新刺,煖岁翻劳泼冻醅。
日落鼓声还杂遝,雨晴山色转崔嵬。
春来第一诗成处,野老庭中得瓮梅(右答庆礼晚归饮方盛氏观盆梅)。
嵩岳圭禅师影堂记 唐 · 许筹
出处:全唐文卷七百九十
筹仅童知佛。业儒杂老严。德慕元空靡极。营儒身及进士第。一年尉告成。明年游是岳。谒律德惟珙上人。引将布览。至圭大师影堂。珙公曰。子尝识圭公觉否。曰未。云圭公觉道灵感。莫可周名。独有岳神为大师移植松柏于东岩事。碑塔所不书。圭公之诫。杜从祅也。且佛说偫经事。又焉可徇圭公谦胜哉。珙欲颂之。患辞不文。子进士也。矧仅童知佛。尚信圭公谦胜乎。筹惟藏惑。偶得嵩阳居士喻应真与洛阳处士陈惟复书。言岳神为圭公植树事甚备。曰。大师法讳元圭。俗姓李氏。伊阙县人也。太宗朝甲辰岁生。高宗代癸亥岁具戒。元宗帝丙辰岁化灭。历年七十三。始隶闲居寺习律。安少林味禅。后庐庞坞。将化。谓其徒仁素曰。吾始志闲居寺东岭。我灭。尔必塔吾骸于兹。开元十一年。素力允师之志。喻陈二高士曰。大师尝寂定。结庐戋山岩。时岳神轻步谒大师。大师觉精神不世。谓曰。仁者胡来。而复何往。神曰。师宁识我耶。大师曰。吾观佛于众生等。吾一目之。岂分别识耶。神曰。我斯岳神也。能以怪死痛害。生死于人。师安得一目我哉。大师曰。汝能生于人。吾本不生。汝焉能死。吾视身与空等。视吾与汝等。汝能坏空与汝乎。苟能坏空及坏汝。则不生不灭也。汝上不能若是。又焉能生死吾也。神稽首礼曰。我亦聪明正直于馀神。而谓是神。岂知师有广大过空之知辩也。愿授以正戒。梯拔世间。大师曰。神既乞戒。即既戒也。所以者何。戒外无戒。又何戒哉。神曰。此理也。非济岸梯杭之事。止求师戒我。身为门弟子。大师辞不获。即为张座焚香。秉烛正几曰。付汝五戒。汝能奉持。即应曰能。不能即曰否。神曰。敬奉戒。大师曰。汝能不淫乎。神曰。亦娶也。大师曰。非为此也。谓无罗欲也。神曰能。大师曰。汝能不盗乎。神曰。何乏我也。焉有盗取哉。大师曰。非为此也。谓向取而福淫。不供而祸善也。神曰能。大师曰。汝能不杀乎。神曰。正柄在吾。焉曰不杀。大师曰。非为此也。谓有滥误混疑也。神曰能。大师曰。汝能不妄乎。神曰。我本正直。焉能有妄乎。大师曰。非为此也。谓先后不合天心也。神曰能。大师曰。汝能不遭酒败乎。神曰能。大师曰。如上是为佛戒也。又言以有心奉持。而无心拘絷。以有心为物。而无心想身。如能是。则先天地生不为精。后天地死不为老。跳身为帝王不为崇高。命子为辅相不为富贵。终日变化而不为动。毕竟寂默而不为休。悟此。则虽娶非妻也。虽向非取也。虽柄非权也。虽作非故也。虽醉非惛也。若能无心与万物。则罗欲不为淫。福淫祸善不为盗。滥误混疑不为杀。先后违天不为妄。惛荒颠倒不为醉。是为无心也。无心则无戒。无戒则无心。无众生则无我。无我则无汝。孰能戒哉。神又曰。我神通亚佛。大师曰。汝神通十句。五能五不能。佛神通十句。七能三不能。神竦然避席跪启曰。可得闻乎。大师曰。汝能拔上帝东天行而西七曜乎。神曰不能。又曰。汝能夺地祇融五岳而结四海乎。神曰不能。大师曰。是为五不能也。佛能空一切相。皆灭万法。而不能即灭定业。佛能知偫有性。穷忆劫事。而不能化导无缘。佛能度无量有情。而不能尽众生界。是为三不能也。定业亦不能牢久。无缘亦谓一期。众生界本无增减。恒无一人。能主有法。有法无主。是谓无法。有主无法。是谓无心。如我悟佛。亦无神通也。但能以无心通达一切法尔。岳神顿首作礼曰。我诚浅昧。未闻空义。大师指我戒我。我当化矣。更何业因。何拘尘界。我愿报慈德。效我所能。大师曰。我观身无物。观物无常。法窟块然。更有何欲。神曰。师必命我为世间事。展我小神功。使巳发心初发心未发心不信心必信心。五等人目我神踪。知有佛有神。有能有不能。有自然有非自然者也。大师曰。无为是。无为是。神曰。佛亦使神护法。师宁隳叛佛耶。须请告我。大师意不获。遂言曰。东岳寺之障也。莽然无树。北岫有之。而能屏拥。汝能神力移北树于东岭乎。神曰。谨奉命矣。又陈我假昏夜风雷。摆摇震运。师无骇。即作礼辞去。大师门送。且观之。见仪卫逶迤。如王者之状。又复碧烟红霞。紫风皓气。错散四远。幢幡钺佩。淩高寝空。其夕。果有迅风吼雷。奔云震电。大壮栋宇。岌业将圯。定僧瞻动。牙捉仆叫。大师安众曰。无怖无怖。神与我相契矣。启旦和霁。则北岩松桧。尽移东岭。森然行植焉。而大师谓其徒曰。吾殁。有塔我者。有碑我者。无纪是事。人将祅我也。筹得开元中喻陈二居士状师之行。因珙公请为影堂记。遂捃而书之。
周礼义 其六 占六梦之吉凶 北宋 · 黄裳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五一、《演山集》卷三九
吉凶之变,休戚之情,系于王者。有系则有忧,有忧则有感。有感在外则见乎蓍龟,有感在内则见乎梦寐。王之于民,以吉与之同患,惟恐其弗得。故「季冬聘王梦,献吉梦于王,王拜而受之」。以凶与之同患,惟恐其弗去,故「舍萌于四方,以赠恶梦,遂令始难驱疫」。贤能之书,天遗王以治民者也,谓之天工;万民之数,天遗王以守邦者也,谓之天民;吉梦,天遗王以休證者也,谓之天佑。王拜而受之,非徒尊贤也,非徒贵民也,非徒喜梦也,所尊所贵所喜有天存焉故尔。噩思喜惧,或心所怀,或情所感,而见之于梦,非梦之正者人也,非天之所为也。不噩不思,非喜非惧,而见于梦,梦之正者天也,非人之所为也。然而占梦于梦之非正者,尤占其吉凶,盖在人者,乌知其非天邪或之使耳?精者天德,神者人道,人之精神,岂能皆全于天?旦昼为形所囿,为物所绁,则遂远于天地之神,阴阳之理,昧于祸福之机,妖祥之衅,莫之悟焉。人之精神寐则魂从其所游,寤则志从其所运。寐则静,静则定,定则清,清则虚,虚则明。虚也,无所不观;明也,无所不照。精神反一,遂与天地阴阳流通,故与万物俱一气耳。无幽无明,无远无迩,是故祸福妖祥、成败得丧之理可周览焉,安能逃我哉?占梦之官,以其与天地流通,故观其舍;以其与阴阳流通,故辨其气。掌其岁时,占其吉凶,其聘王梦而占之也。吉者以献,凶者以舍。夫能以寐致静,以静致定,且能流通如是,况吾王乎?《书》曰:「恭默思道,梦帝赉予良弼」。能恭则庄,能默则静。思道则能损实以为虚,致虚以为明,然后精神游乎无何有之乡,而接帝于不可测之境,得所赉焉。非王之高明,而谁能之?不噩不思,不喜不惧,梦之正者也。大抵五行之数,寐则兆于梦中,寤则兆于声色形体之表,而或兆于朽骨之象,枯茎之数。《记》曰:「清明在躬,气志如神。嗜欲将至,有开必先」。又曰:「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」。「见乎蓍龟,动乎四体」。兹其有开者欤!然而舍萌于四方以赠恶梦,其妖为梦也,乌可赠?其祸为疫也,乌可驱?天时人事,固有相感而废兴者,如之何不可驱、不可赠邪!
公无渡河 明 · 朱诚泳
朝鲜渡头晓日寒,风掀怒浪高于山。
疾鸟退飞不敢过,征夫乍见凋朱颜。
蛟蟠结,龙伏眠。
往来一相犯,俄顷碎舟船。
念此千金躯,谁能轻弃捐。
稍待风定,斯可周旋。
被发之叟晨提壶,乱流径渡将焉如。
波涛覆首竟沈溺,公乎公乎狂且愚。
蛟饮血,龙啮尸,公无渡河竟渡之。
公今既死去,我何用生为。
一曲箜篌为公死,公乎公乎知不知。
寄题洪州李氏涵虚阁 北宋 · 梅尧臣
押尤韵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耳熟滕阁美,未为豫章游。
近闻东湖上,可见西山头。
朝爱云气生,暮数鸟行幽。
主人趣向远,登览日不休。
父兄已三人,挂冠此迟留。
他年傥一往,风物咏可周。
与刘智夫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○八
某前月望日遣人入都,至今未还,必是值祥祭,一番礼数,未得将上,不知竟可得请否耳。□间邸报迟缓,近亦殊无异闻。但编类奏劄一事,恐有深意,不知出于何人。或恐偶然妄发,未必思虑到此,亦不可知耳。闻近到城中,恐有所闻,幸子细喻及也。机仲相见必款,或云集贤曾于榻前及前日事,如此恐须得一州郡,但不知所传端的否耳。周贵卿来相访,云当赴省,无力可办行计。某不能如之何,因其归谩附此。恐乡里或前路有可周旋处,得与留念,幸甚(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》卷二。)!
缺处四库全书本作「日」。
水轮赋(以汲引之道成于运轮为韵) 唐 · 陈廷章
出处:全唐文卷九百四十八
水能利物。轮乃曲成。升降满农夫之用。低徊随匠氏之程。始崩腾以电散。俄宛转以风生。虽破浪于川湄。善行无迹。既斡流于波面。终夜有声。观夫斲木而为。凭河而引。箭驰可得而滴沥。辐凑必循乎规准。何先何后。互兴而自契心期。不疾不徐。迭用而宁因手敏。信劳机于出没。惟与日而推移。殊辘轳以致功。就其深矣。鄙桔槔之烦力。使自趋之。转毂谅由乎顺动。盈科每悦于柔随。远望蹄涔。讵有朱殷之色。挹兹鳞起。终无涂附之期。作霖或自于斯干。流湿更彰乎就燥。回环润乎嘉毂。荐至踰于行潦。钩深致远。沿洄而可使在山。积少之多。灌输而各由其道。尔其扬清激浊。吐故纳新。辗桃花之活活。摇杏叶之鳞鳞。一勺每劳于濡轨。三材必赖于工人。浴海上之朝光。升如日御。泛江中之夜影。重似月轮。常虚受以载沈。表能圆于独运。低徊而涯岸非阻。委曲而农桑是训。惠可周于地利。空沾负郭之田。材足任于天津。多寄临川之郡。池陂无漉。畎浍既潴。用能务实。势欲凌虚。磬折而下随毖彼。持盈而上善依于。当浸稻之时。宁非沃壤。映生蒲之处。相类安车。异矣哉。俯此沟塍。润于原隰。成形必仰乎膏雨。屈己且安于卑湿。苟量远大之功。庶无惭于瓮汲。
遗奏(元丰六年闰六月) 北宋 · 富弼
出处:全宋文卷六○七、《续资治通炮长编》卷三三六、《宋史》卷三一三《富弼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八、《宋史新编》卷九八、《续资治通炮》卷七七
臣闻义不避难,忠不忘君,凡曰士夫,皆宜志此。癋臣历事三圣,位为上公,自当矢心本朝,同国休戚,不敢以进退之间,为忧责不加,便自同于众人,循嘿茍安而已。今虽老病疲惫,待尽朝夕,家事世虑,不复萦心,惟是忧国爱君,愈深愈切。盖是虑有所及,耳有所闻,恐惧忧思,劳废寝食。又念今日上自辅臣,下及庶士,畏祸图利,习成弊风,忠词谠论,无复上达,致陛下聪明蔽塞。天下祸患已成,尚不知惊惧改悔,创艾补救,日甚一日,殆将无及。忠义之流,痛心寒骨。当此之时,而臣犹忍惜奄奄馀龄,图子孙深计,坐视宁处,辜负天地,不为陛下尽诚意而陈之,则谁为陛下语者?傥使误社稷大计,致生灵于涂炭,则臣岂惟生则愧心,死则含恨而已哉!直亦天地之所不容,万世之罪人也。惟愿陛下察臣老病将死,尚何顾求,特以不忍上负圣世,所以倾沥血诚,哀怜愚衷,俯垂听纳,则天下幸甚。伏思朝廷纲纪,天下利害,岂复一一可道,陛下圣明,固当无所不烛。而癋老臣前日论之亦已详矣,不复以闻,惟取方今祸乱之几而天下所共忧惧、事之切者论之。伏惟陛下天姿睿明,实迈前圣,自当齐德二帝,致治于三代之隆。但以即位之初,邪臣纳说,图治之际,听任失宜,谓能拒绝众人,不使异论得行,然后圣化可运,事功可成。此盖癚人自谋利于茍悦,而柄任之臣欲专权自肆以成己志,遂误陛下,放斥忠直,进用邪佞。忠词杜绝,谄誉日闻,上心所欲,风从响应,无复争辨救止,寖成大患。窃思去岁朝廷纳边臣妄议,大举戈甲,以讨西戎。事出仓卒,人情汹惧,忧在不测,卒致师徒溃败,两路骚然。非赖圣明遽止再举之师,则祸难之至,可胜道哉!此岂非朝廷大事,安危所系者乎?当举事之初,执政大臣洎台谏、侍从之官,茍能犯颜极谏,期于不为,则圣心自回,祸难自息矣。臣不知是小大之臣,有为陛下力争其不可者乎?如闻庙堂之上,方且赓歌迭唱,夸示威略,以谀顺圣意,则事之及此,又何疑焉?臣谓西师之失,独陛下必以国家大计为忧,他人谁肯预焉?西师乃一事也,不幸又有甚于此者,亦将如是矣。一日事出意外,可复救耶?乃是陛下涂塞耳目,否隔上下,以取欺玩。古之所以速危亡之祸者,亦不出乎此耳。陛下岂以老臣昏愚无知,论之为过甚乎?然事理明甚,道涂之人皆知之,陛下可不念之而寒心乎?以陛下之圣,若洗心降意,放逐邪佞,招延公正,使天下昭昭知朝廷翻然改图,无讳陈罪纳谏之意,则忠谋谠论,必凑达天听。陛下极诚心而用之,则万事之正,由此出矣。臣以谓今日天下之忧,其本出于诚意之不通而谏路之绝也。臣特为陛下极陈所怀,因先及其致患之由,觊以上广圣心而俯察老臣之论也。今将列其事体之大而当今之急者耳,愿陛下不以臣之愚而遽弃之,特加省览,则不胜大幸。臣谓朝廷之事,莫大于用人。夫辅弼之任,论议之职,皆当极天下之选。彼夫贪宠患失、柔从顺媚者,岂可使之?事一出于上,则下莫任其责,小人因得以行其癚矣。故事成则下得窃其利,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,岂上下同心、君臣一德之谓乎?此乃朝廷之大体也,愿陛下察臣之论。臣谓天下之大,非智力可周,惟诚意可通也。茍上有至诚恻怛之心,则山海遐僻,莫不感动,癋朝廷之上乎?今上下情意否塞不通,为臣者莫得尽其心,百姓愁怨失其所者,无由上达。而政令之施行,书诏所晓谕,不闻飗欣信服之意,臣恐非朝廷所以示天下也。愿陛下推本忠厚之教,以至诚通达上下,则圣德日隆,不语而信于四方矣。此亦朝廷之大体,愿陛下察臣之忠。臣谓中外贵贱之士,所宜用之各有常分。宫闱之臣,若委之专总兵柄、统制方面,皆非所宜。在外则挟权怙宠,肠铄上下,人心不服,易以败事。入侍左右,宠禄既过,则骄恣易生。势位相及者,猜夺互至,立党生祸。此其情也,不可不戒。臣闻为国者以义为利,不以利为利。或闻兴利之臣,近岁尤甚,亏损国体,为上敛怨,民间小利,皆尽争夺。至若为场以停民货,造舍而蔽旧屋,榷河舟之载,擅路粪之利,急于敛取,道路嗟怨,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。又闻今日百姓贫敝最甚者,以钱聚于公府而输之不已也,故谷米贵价而民有饿殍。必恐岁月蜪深,民力愈困,事至于极,则纹纹之民不能保其无患也。此众情所忧,愿陛下与民共财以通天下之利,无使斯民致于穷极也。臣观今日近忧,最在西事。不惟夏人以前日之怨,必思报复,兼其缘边旧地,未敢安居。癋国家兴置城寨在其境内,既未闻恩诏洗荡,还其旧封,则异日冲犯边城,深未可保。又辽人虽重信好,未敢轻绝,然怀齿寒之忧,又窥举动之失,岂不乘此间隙,阴相党助,为我深害乎?臣盻居屏处,不能审知事实,然道路传闻,昨来西师入界,及永乐覆没,官兵、民夫及其赍送之人冻饿而死亡者,无虑数十万。臣亦恐帅臣、监司、州县之吏,未必能以实数闻于朝廷,使陛下恻然哀悯而急图之也。今闻边兵寡弱,村落萧条,士无鲑志,难复为用。久戍未解,粮饷不时,东兵在行者,或归或留,不无怅望,但虑再有征发,其心易摇。而百姓畏恐穷困,前日继有调发,已不从命,度此事势,可不深虑哉?是岂讳过取败,不思救祸之时乎?前日国家罄竭公私之力,以事诛讨,曾不伤西人之一二也。彼其得我叛卒,取我兵械,取我金帛粮食不可赀数。彼将以其所获,贻遗邻国,借兵求援,以为边患。是反足以增强捍也,臣未知朝廷所以待之之策。万一贼犯边境,官兵既不足用,民兵又不可发,则将何以禦之?关陕之忧,岂有涯缦?关陜震荡,则关东摇动,州郡例无兵备,人情易为惊扰,则所当虑者又亦深矣。此事之无有,所恃者天幸而已。今以薄忠义、寡廉癴之士,率无固志、积愁怨之民,当艰危之会而求患难之不成,难矣!万一不幸有此,臣未知陛下所恃者孰共此忧,而在廷之臣,孰能济此患也!惟陛下深思而预图之,则庶几其有及。不然,则虽有智者,难善其后。此必他人之所不敢独陈,老臣又复负陛下而不论,则误陛下必矣。臣所以焦心疾首,傍徨旦暮,不敢顾诛戮之罪者也。愿陛下廓天地之量,为生民深计,顾边疆小丑,何足校得失胜负毫末哉?伏望速回天意,明下圣诏,谕以前日举兵之因,许其改心效顺,归其侵土,复其爵号,择忠信仁厚之将,使镇抚边部,严敕备守,以固疆埸,申信敌国,使明知圣主休兵息民之意,则祸患可息矣。臣闻陜西州郡,连岁薄稔,大兵之后,公私虚耗,粒食诪贵,兵无见粮,逃溃之卒与阻饥之民渐成群党。今年秋种,分数不多,民间旧食,既已空竭,夏麦总使丰熟,为日尚遥,民心(原本缺。)朝夕不及。今流散之民,累累道路,莫可胜数,不止陜西空虚,一有边警,惧难枝梧。癋其甚者,老弱穷困,不能远去,则转死沟壑。丁壮流亡者,但亦妄意所之,无有定所。惟恐来春谷籴益贵,万一夏麦失望,则去留之民,皆无生理,其为忧患,固将不浅。臣亦未闻朝廷有所处置,亦意内外臣僚怀安畏缩,不以事实达于天听,遂使朝廷恬不为意也。臣谓前日西师之举,秦晋之民,肝脑涂地,毒亦甚矣。乡村保聚,哭声相闻。亦知朝廷曾降诏敕,更不调发民夫,旋又再谋兴举,复行差雇。方闻泾原罢师,赞延又自兴筑。是以人心危疑,莫肯保信,此尤非今日之便。穷困之民,日望安息,朝廷所当厚加存瘤,瞮以德泽。而旷日累月,未有一语及之,使其怨气充塞,谓朝廷无保之之意。上下相蒙,莫肯为陛下陈其不可,老臣所以忧叹之深也。伏望陛下悼前谋之失,下哀痛之诏,以慰安民心。留乡里者,择循良之吏,俾宣道圣意,蠲除逋负,广谋赈贷,求惠养之实,无以空文重失民望。其流亡在外者,亦委所在存瘤,计其丁口,书其乡里,或资以常平馀粟,俟夏二麦将成,谕令还业。此亦足以宽关中之粟,为兵民之食也。庶几亿万之民,复遂生活。此在陛下仁圣,不难施行,老臣之心,拳拳所望。臣闻陜西之民,昨经出塞死亡之馀,再团保甲,数少过半。继又修治教场,将聚之教习,州县奉行,急于星火。非惟人情遑骇,难将驱之战鲑,亦以贫穷至甚,无食可供,因致大段流散,以至补以馀丁,亦多亡佚。计今存者,人数不多,但恐卒难为用,徒使惊扰,亡失良农,非计之得。若不权行寝罢,以招来旋定之,则恐出关之民,莫敢复业。穷民无归,或生他变,此乃今日事机之速者也。臣所陈急于济事,若夫要道,则在陛下圣心之所存,与所用之人君子小人之辨耳。愿陛下俯察老臣之心,审观天下之势,未知圣意以今日之事为无足虑耶,亦以为当深思而救之耶?所信用者皆君子耶,有小人耶?此岂逃圣炮之明,但无以顺从为悦,则忠邪判矣。伏望陛下详览臣奏,特留圣念,则天下幸甚。